徐锋－－惊心动魄的一次抢救经历

徐锋

入冬，寒风刮的正劲。医生办公室室静悄悄的，--------快过年了！       
  我埋头研究着头疼的病例，脚下不住的哆嗦。实习生就是这样，一份病例写完修改后又必需重写。想着带教老师在隔壁烤火，心里不免嘀咕两句！晚上10点了，再奋战半小时。就可以休息了。
  这时门砰的一声打开了，扑进来一股寒气。正想责骂谁这么没有礼貌，一看是主任，赶忙吞下牢骚！快快，小徐，帮我弄个病人。有没有手套，帆布的，隔壁的护士娟姐马上应道:有，我马上拿来。安排一间单人病房，把护栏拿来，铺好床，主任安排后立即带上我走了。
  主任姓龙，五十多岁，搞心血管内科的。“小徐，等下这个病人你要注意，不能让他咬到你，估计可能是狂犬病”。狂犬病不是我们科室的啊！我说。哦…他是我老同学，帮他个忙!龙主任就是这样，爱帮助人，我也观察到了他眼里的一丝焦急！
  车很快到了，爬上4楼已是气喘嘘嘘。开门进去看到一个老头被家人制服在沙发上，头发凌乱，看表情已经是折腾的有气无力了。额头上抓伤的痕迹在缓缓的渗着血。喉咙里仿佛被许多痰堵住，呼吸带着呼呼的声响。快上车，龙主任安排着抬脚的抬脚，抬手的抬手，几下就弄到了医院。
  把病人安置上床后，病人的手脚就被带子绑着，立即吸痰吸氧，给了支鲁米那镇静，上激素、开启静脉通道、准备气管切开包、静滴抗炎、化痰药物，急抽血，心电图未见异常。半小时后患者稳定下来，安静入睡了。
  次日检查结果回报，未见明显异常，询问家属病史诉患者30年前曾有过被狗咬伤，未进行疫苗注射，初步考虑为狂犬病。我们老师建议用水刺激引出体征，但龙主任不答应。我知道他不忍心！再次抽血及痰化验。患者住院两天后病情好转了不少，进食正常，就是不能听太大的声音及吹风。我们的主任，象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，工作空闲就呆在病房陪患者说话，几次查房时碰见主任和他谈及往事，老泪纵横！
  5天后结果出来了，在痰里找到了狂犬病毒。龙主任看到结果后，一声长叹。我第一次见到他为病人如此悲伤！
  很快病人症状发作频繁，有时极力想挣脱绳索，眼珠圆瞪。张口大力喘气。没发作的时候却是一个非常好的老人，很有文化，属于那种很儒雅的人，时常感谢我们为他治疗，有时硬是要他儿女给我们拿水果。他很喜欢诗，有时候让他女儿给他读诗，我看了他案头喜欢普希金的！因此，我很喜欢去他的病房，不为看在是主任的熟人，而是看在他是我的病人，我很欣赏他，却很惋惜！他常赞美我的医德，更多的是对我的鼓励!
住院10来天后，一天我发现患者的手腕已经被绳索勒出来一道道深深的血印，忙告诉主任，但患者近来发作比较频繁，主任赶忙跑来，看到身上的伤痕后沉思了半晌、默默的解开绳索，回到办公室后对我说道：太不人道了！我实在不忍心，如果他发作了，还是你去绑！我点了点头，心情亦非常沉重。
  2个小时后病情发作，他儿子不在，只有我一个男的。病人在病房里砸东西，抓墙壁，手指抠出了血，就用牙咬墙壁，口里也在渗血，喉咙里发出和犬一样低沉的声音,我赶忙找来人再次把它捆在床上。处理后患者安静了下来。
  大概住了15天患者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了，对医生护士、自己亲属都有攻击性，有时候我们查房，由于他四肢被绑，就对我们吐口水，他的女儿有时束手无策，就对他朗读普希金的诗，有时候他会慢慢安静下来。
  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，而且白天晚上折腾使他精神很差，消瘦了很多，几次准备进行气管切开的，都被主任拼命化解了。幸亏他的儿女们很是孝顺，护理相当精细。我知道“可爱的老人，时间不多了”!
  又是我们值夜班，晚上7点多，患者已经无力，只有喘气的力气。子女儿孙，都守护在病房，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时间，龙主任没有吃晚饭，默默的整理着抢救车里的东西，其实他很清楚，抢救是无任何价值的！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音在倒数着老人生命的时间。我和我的老师则在沉默中等待！
  忽然心电监护仪上的跳动停止了，龙主任象触电一样赶忙打开抢救车，心三联、呼三联、DXM、肾上腺素被很快推了进去，患者的腿上建立了双静脉通道，心外按压一下、两下、三下、几分钟过去了，没有任何反应，病房里发出了呜呜的哭声。主任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，随着按压的起伏洒在病人的脸上，瞳孔散大了，龙主任象发疯了似的抽了一组心三联，脱掉病人的裤子，找到股静脉的位置扎了进去，回抽见血了推了进去。拔掉注射器后继续进行按压，接着又抽了一支肾上腺素从心包处扎了进去、推药。继续按压。
  老人躺在床上随着按压的节奏起伏，但是谁都知道：“他去了”龙主任的表情变得恐惧了，按压的力量超过了常规的力量，唰唰所有的家属都跪了下来，一直跪到了病房外面，哭声越来越大，那种场面是我所未见过的，也是感人至深的，悲伤的哭声直穿我的心房。我的老师眼里溢满了泪水，和我一样，我们都不知道该做什么，只有龙主任，拼命的按着，忽然他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，放在老人的左右手中，“老董、老董啊，你不要走啊！你儿子拿钱给你用呢！老董，快醒醒，醒来我们去乡下住啊。我们当知青的地方你不记得了？老董------呜----------”主任发出了哭声，此时老人的子女亲人哭声彻底释放了出来，撕心裂肺，感天动地，有我老师的，也有我的！
回到办公室，主任木然的坐在椅子上，没有哪个病人，他会如此固执乃至疯狂的抢救过，实际上抢救前，他已经知道抢救的结果的，他不是他的亲人，但是我知道，他们所共同的拥有的，是我们无法体会的友情。多么可贵的友情啊！
  实习参加工作后，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抢救，在病人家属焦急及悲痛的心情下，我们的表情是木然的，在抢救中为病人哭泣，是我拥有过一段不曾遗憾的记忆。
------非常怀念那位可敬和爱诗的老人！